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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strando las entradas de agosto, 2019

叢3。naó,西谷糊

在台灣,太白粉並不會拿來當作主食,而是用於勾芡之類的烹飪技巧,或者用來製作台灣人最愛的具有Q彈口感的珍珠、粉圓、芋圓、粉漿蛋餅等等。但對過去的本南人來說,apo 就是主食,怎麼吃呢? 最簡單也最常見的料理就是 naó,是一種口感介於漿糊跟珍珠之間的食物(我當然沒有吃過漿糊,只是想像)。製作方法是先將 apo 和冷水成漿,然後再慢慢倒入燒燙的熱水,同時不斷攪拌,神奇地,原本水性的漿就會開始濃綢、固化而且長出彈性,就完成了!如此快速簡單的烹調方式,再加上幾乎全是澱粉能夠快速補充能量,無怪乎成為叢林人的主食。 除了 naó 之外,apo 其實還有不同的烹調方式。Gerumet 是一種將 apo 和豬油和其他料,揉成團之後包在葉子裡,拿到火上烤的「烤粽」——聽起來就十分美味,可惜的是我待的這段時間沒有人獵到豬,也無緣品嚐這道料理。另外一種比較簡單的烤粽叫 bión,是直接將 apo 和少許水捏成團,包在葉子裡烤,吃起來口感粉粉的倒有點像台式糕餅。 即使現在本南人大都以米飯為主食,naó 還是很常出現在本南族的餐桌上。那天在頭人家作客,頭人在我的盤子裡乘了滿滿的白飯,桌上擺著魚菜,中間則是一碗 naó——原來他已經退到配菜的角色了。頭人用叉子捲起一小團,沾魚湯一起吃下。他還告訴我,在還沒有叉子的時候,他們會用細竹做成四尖的方叉,是吃 naó 專用的食器。 然而我細問後才知道,原來那白白的 naó 是用 ubei 做的,並不是用 uvut。ubei 做的 naó 比較白;uvut 的則偏黃。頭人說他覺得 ubei 做的 naó 有一種香氣,口感也比較Q,也因此他偏好 ubei。 「但老人還是比較喜歡 naó uvut 吧,所以他們都會到叢林裡去找 uvut,」頭人說。

叢2。apo,西谷粉

老人說他可以帶我去叢林裡,教我怎麼採收 uvut 製做西谷(粉),他們稱作 apo;當然,他希望我能夠給他一點錢,讓他能夠買子彈。 老人在村子裡總是拄著拐杖,行動遲緩,沒想到一進了叢林便把拐杖丟在一旁,扛著鍊鋸跟斧頭,硬生生把一棵高大的 uvut 鋸下。uvut 被分一段一段,然後從中間劈開,露出內裡的白肉。他們用一種一端有握把,一端削平的木棒,用揮打的方式將莖肉打成碎屑。這看似簡單的動作其實並不輕鬆,除了手臂之外更重要的是核心肌群的運用,一上一下的韻律倒有點像用杵臼搗米。 另一邊婦女們也沒有閒著,攥著帕蘭刀赤腳走入叢林,砍下一段段的木頭,搭成一個雙層的木架槽,下層的槽較大,放上一塊布;上層的槽略小,放上一塊草蓆。打下來的 uvut 碎屑被放到上槽的草蓆中,一人提水倒入,一人在草蓆上不斷踩踏,將碎屑中的澱粉洗出,順著水流入下槽。靜置一段時間後,下槽的澱粉與水就會分離,將水瀝乾後,底下的沈澱物捲成一團,切成幾等分平分給所有人。帶回去之後再烘乾即為 apo,西谷粉,便於料理及保存。 傳統上 apo 都是由 uvut 製作的,但在近代,另一種來自南美洲雨林的超級植物進入了婆羅洲的雨林,他不僅適應良好生長快速,而且比 uvut 有更高的澱粉含量,那就是樹薯,本南語稱 ubei。現在本南人家家戶戶都有種 ubei,他們也會拿 ubei 來做 apo。在本南語的語法中,會把限定、形容、屬性的詞彙放在後面(這點與大多數的南島語一樣,而跟華文的語序正好相反)所以如果要區分就會說 apo uvut 或 apo ubei。 話說回來,其實類似的技術也存在於台灣人的文化記憶之中,那就是所謂的:古早水洗太白粉。 老人老練的鋸下粗大的 uvut 用木棒將 uvut 莖幹中的白肉揮打出來 婦女到叢林中取材搭架槽 一人提水,一人不斷踩踏洗出澱粉 最後成團的 apo 切成等分分給每個人

叢1。uvut,西谷棕櫚

走在我前面的 R 突然停了下來,逆著光看著遠方的叢林,眼神裡有一種敬畏。R 是我的本南族嚮導,也是我第一個認識的本南人,除了一開始交涉的比手畫腳我們之間咸少交談,或許是因為他會的英文單字很少,也可能是本南人的個性本如此。我曾經在書中讀過,本南人很安靜,如果太突兀的跟他們說話,很容易把他們嚇跑。還有一點,他們講話很委婉,不會明講,如果要去打獵可能會說要去上廁所,有人問他們為什麼不直說,他們回答:「因為怕被叢林裡的精靈聽見。」 「uvut,」R 小小聲的對我說,後來我發現本南人講話大都如此輕柔,但當下我真的完全聽不懂,疑惑的心情全寫在臉上。R 看了我一下,想了一下,然後說:「sago。」 這我懂了。英文的 “sago” 應該也是源自於其他族群的語言,中文譯作「西谷」(如果你覺得 “sago” 跟「西谷」的音一點都不像,你可以嘗試用台語發音——就如同早期的台灣,大部分東南亞地區的華人移民都是來自於閩粵地區,也因此絕大多數的音譯詞彙都不是我們現在所習慣的國語)。西谷是從某種棕櫚科植物的莖幹中萃取出來的澱粉,而能夠萃取西谷的棕櫚就被稱為西谷棕櫚。 我順著 R 眼神的方向,仔細打量遠方那叢高大如樹,表面長滿刺的植物,原來他就是西谷棕櫚,而且還有個本南名字,叫:uvut。 身為沙勞越近代唯一的狩獵採集民族,uvut 是本南人叢林生存的關鍵盟友——在本南人進入農業社會之前,西谷一直是本南人的主食,提供族人穩定的食物來源。這種主食植物與人類之間的相依關係在很多族群都有,甚至在某些情況會進入一個族群的信仰系統,就如同小米之於台灣的原住民、玉米之於中美洲。 話說回來,本南人並不是沙勞越唯一吃西谷的民族,不同的是他們吃的是叢林裡的野生西谷。過去本南族的游移部落會到處遷徙,尋找大叢的 uvut。一旦找到之後,就會搭建簡易的屋子,然後由青壯男女負責採收 uvut,萃取出西谷以便料理及保存。一叢 uvut 可能可以吃幾個星期到幾個月,視大小而定。一旦所有的 uvut 都被採收之後,本南人就會遷徙尋找下一叢 uvut。

叢林之道.序

19年的暑假,我在婆羅洲沙勞越的叢林裡,跟著當地的本南族人們,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 最早聽聞本南是從一些環境議題的媒體上讀到的。一直到上個世紀,本南族人都在婆羅洲的雨林之中過著狩獵採集的生活,這與很多原住民族不同的是,他們完全沒有農業,連最初級的刀耕火耨都沒有。隨著二戰後人類物質文明的快速發展,文明社會對自然資源的需求使得伐木的魔爪深入婆羅洲,開始觸及本南族人世代生存的內陸雨林。森林是本南人的生活,本南人的信仰,當大樹一棵棵倒下,許多人別無選擇的擋在伐木的卡車前,有人被捕,有人傷亡,國際組織的介入也使得馬來西亞的政府不得不面對這個議題。也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愈來愈多的本南人定居於村莊,進入農耕社會。 在族群的分類上本南人被規為 orang ulu。Orang 是人,ulu 則是河的上游的意思,orang ulu 指的是居住在河的上游的人。在沙勞越,最主要的四大民族是馬來人、華人、伊班人、比大優人,後兩者都是居住在河流下流地帶的原住民(達亞克),在他們的口中,還有一群居住在上游地帶的人,他們叫 orang ulu,只佔沙勞越的少數人口。但事實上,orang ulu 又是許多族群的統稱,有卡揚、肯亞、本南、可拉比等等。有趣的是,儘管「本南」一詞的起源眾說紛紜,但很有可能也是最早周遭族群對他們的稱呼,指的是「居住在叢林裡的人」、「不識農作的人」,久而久之,「本南」成了這一群人的名字。不論如何,這群人在過去一直被視為是叢林專家,畢竟他們能在不務農的情況下世世代代生存於叢林之中,必定深諳叢林之道。 隨著本南人進入定居的農業社會,現代物質文明隨著交通漸漸滲透本南村莊,本南人的森林傳統正在面臨改變。今年暑假是我第一次踏上婆羅洲的土地,這個世界第三大島嶼、東南亞最大的雨林區,我選擇待在本南人的村落裡跟他們一起生活。我總是拿著一台相機、事先安裝好馬來語-英語字典的手機,還有那因為登山的習慣被我裝在夾鏈袋裡的筆記本,跟著族人穿梭在叢林與村莊之間,紀錄他們當下生活的樣貌,尤其是與叢林之間的連結方面。這份書寫是這段短暫生活的學習紀錄,並不是專業的田調論文,很多是在旁觀察的筆記、與族人聊天的所得,我並沒有做多重查證 —— 尤其是拼音方面,因為我並不喜歡為求正確拼音打斷當下的對話。儘管闕漏,我仍將這份紀錄整理並分享,或許你可以從中讀到,還存在本南人身上的直接與森林相連的臍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