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熱帶森林是地球上最富庶之地,但同時也是病原體的溫床,就連亞熱帶的台灣早期都被視為瘴癘之地,不少日人、漢人喪命於此。
“You okay?” 媽媽跟頭人竊竊私語,不知道說了什麼,然後頭人就轉過頭來問我,語氣是一貫的平靜,眼神卻深深瞅進我的軀殼之內。
我很驚訝頭人這麼問。我確實身體不大舒服,但一直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前幾日都下雨,難得今天可以出來到田裡工作,我不想就這麼掃興回家。然而媽媽卻好像發現了什麼。說也奇怪,媽媽不會英文所以我們之間咸少交談,但他好像總是可以理解任何我未透過語言表達的思緒或情感。
在 térék 的工作結束之後,我的身體不適終於爆發了,不但全身發燙,還頭疼胃痛。頭人帶我們下到溪邊洗過澡後,便趕忙回家。
我躺在鋪在地板上的薄床墊,告訴頭人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但頭人依舊滿臉擔憂,不一會就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此時的我還不知道,我即將接受這輩子最奇特的療程。
不久後,我再度聽見頭人的腳步聲。他遞給我一條藥片,上面寫了 “panadol”,啊呀,竟然是普拿疼!原來他到鄰居家借藥,而且看來是村子裡珍貴僅存的,一條藥片只剩下兩錠。
我服用過後躺回床上,不知道躺了多久,又聽見頭人在家中翻箱倒櫃,過了一會拿了一個小盒子給我,說:”I don’t know this, but you can read?” 我有點不知所以然,仔細一看,盒子上面寫的竟是漢字:「香港帆船牌如意油」。盒子裡有一個深褐色的玻璃小罐,很像以前阿公阿罵會用的那種氣味濃厚的按摩油,裡面還附上一張說明書,成分有艾草、薄荷等等,使用方法是適量搓揉於肚臍或太陽穴,最底部大字標明:「香港製造,絕無仿冒」。我有點好笑的按照說明書使用後又躺回去休息。
當天晚餐之後,頭人又拿出一個植物的根,不知道是不是家中的燈光昏暗,那個根烏漆墨黑的,頗有神秘感。他說,是媽媽剛剛出去採的,可以退燒。只見頭人用小刀從塊根刮下碎屑,然後用熱水沖泡,再用毛巾搓揉,我還沒意識過來他就為我退衣,擦拭全身,沒多久,我的燒竟就退了。
後來頭人又跟我說,家中的婦女們覺得我的頭裡一定有空氣(頭人用了 “air” 這個字),所以才會頭痛。婦女們開始用力拉扯我的頭髮,然後說:「聽,有聲音,一定有空氣!」。我是沒聽到什麼聲音,倒是每天下田勞動的婦女用力拉扯我的頭髮,那力道讓我忍不住叫出聲。婦女們決定要替我把空氣逼出頭來,開始按摩我的頭部,偶爾用力拉扯我的頭髮。過程雖然很痛,但結束後我的頭確實舒服許多。
隔天一早家裡又出現的不明藥草,頭人說,那是早上去採的,叫做 put,他的根跟葉煮茶可以治胃,要我在早餐之前先喝一杯。put 茶喝起來有微微酸味,又帶一點澀,整體味道不差,我喝了滿滿一杯。沒想到幾分鐘之後就感受到強烈的噁心,我趕忙衝到河邊嘔吐,卻什麼也沒吐出來,只覺得肚子一陣翻攪,然而一直脹在肚裡的不適感就這麼慢慢退卻了。
就這樣,在頭人一連串中西醫合璧、叢林草藥學多管齊下,我的病治好了。我也不確定是何者的功效,可能是人類幾千年文明智慧的共同結晶吧!
後來某一天,頭人又要跟我去叢林抓魚,我們經過當初老人教我做 apo 的河邊。頭人突然指了一株岸邊的植物,還開著粉紅色的花,然後跟我說,他就是 put。
原來啊,這就是救了我的植物,我早已經過他千百回,只是從不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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