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台灣跟尼加拉瓜有一個很神奇的連結,那就是他們都位在地表最大的火環:環太平洋火山帶上,一個在西,一個在東,隔著見不到對岸的大洋。也因此在尼加拉瓜的境內有一整排的火山,像在大地上畫出一道傷口,偶爾流出鮮紅的岩漿。我曾經想過來個火山大縱走,但後來發現火山之間常隔著城市或大片的荒林,難以徒步跨越,也因此爬火山的想法只能點狀的實踐。
Volcán Maderas 成了我在尼加拉瓜的第一座火山。他跟另一座火山,Volcán Concepción, 在尼加拉瓜湖中形成一座火山島,像一對老夫老妻般,牽著手站在湖水中。
與 Volcán Maderas 的相遇是在某次來到了山腳下的村子,村中有一座寬廣的足球場,足球場的背景正是 Volcán Maderas。在晚上時,雲霧遮住了他的上半身,只露出了山腳,就好像一棵巨木參入雲霧之中,而上面是一座天空之城。在白天時 Volcán Maderas 也呈現出與其他火山不同的風貌。尼國境內絕大多數的火山都還在活動中,整個山是光禿禿的,像火燒山一般。Volcán Maderas 則 已經休了很久,現在整座山覆滿了綠色的植物,散發出森林的神秘感,或許這是他特別吸引我的原因。
從那次起我就一直惦記著這座山,後來在機緣下認識了一位來自島上的男孩,又碰巧遇上尼國的聖週假期,就決定來爬一趟火山。
攀登 Volcán Maderas 的過程確實像進入天空之城一般。從山腳往上會先經過一片的乾林,滿地都是枯枝落葉。隨著海拔漸高會慢慢進入霧林的範圍,這是一個雲霧繚繞的世界,腳下的落葉消失了,先變成土,再變成泥,周遭的樹木也開始穿上苔蘚與地衣。爬到最高的區域會進入暴風帶,風漸強,夾帶著霧雨襲來。過了最高點進入火山口後,天氣就會漸趨平靜,就如同西達與巴魯的飛行船通過暴風圈後,緩緩的降落在青青草地上。風吹的很慢,陽光灑得很滿。
在山頂上確實是一處自然遺跡,過去這裡是岩漿活動的場所,現在火山死了,只剩下植物佔據這個地方。山頂形成了一口湖,藏身在環嶺之中,慢慢的有各種動物定居了下來。現在湖邊長滿了芭樂味的小草——別問我為什麼知道有芭樂味,當然是如神農嘗百草後的發現——青蛙在湖邊游泳,蜻蜓在草地追逐,不知道在高興什麼。我想像這些動物們就像活在井底之蛙的世界一樣,與外界隔開,他們不知道外面還有一個更廣闊的世界;然而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在這裡存在著一個宇宙,被山頭包圍、被群樹守護、被風雨封印。只有幾隻老鷹盤旋在一小口的天空,來回在裡面與外面的世界,偶爾落在湖邊。
大部分的健行客,不管是外國人或當地人,都會選擇單天來回,也因此從下午到隔天早上的這段時間山頂上幾乎沒有人。我們刻意背了帳棚上去,打算在山上過一個晚上,以便有更多與山相處的時間。可以躺在湖邊的草地上,從草的高度看這個世界,也可以在湖邊漫步,看著環繞在周圍的山頭,覆滿著綠色的森林,安安靜靜的,卻又傳來各種聲音:風聲、鳥聲、蟲聲。
我常喜歡在爬山時騰出在自然中獨處的時間。面對自然時,我覺得世界好像突然沒有了語言,但我卻反而像是被喚醒一樣。或者說我回到了一個沒有語言的世界,在那裡所有的聲音不被人為的賦予意思,鳥叫就是鳥叫,風吹就是風吹。或許我們最源頭都是屬於那個沒有語言與思想的世界,在那裡我覺得被包容、被接納,被溫柔的撫摸著一般。就好像與動物的互動,不需要口語的表達,光是輕柔的撫摸就可以訴說宇宙的共通語言。我覺得自己的內在被自然輕柔的觸碰。
晚上山頂上的世界仿如進入寒冬,白霧罩著湖面,空氣中有很重的溼氣,風也吹進了火山口。我們從下午就開始拾柴,但一直到天黑了仍生不起火。在山頂上只有另外兩個法國人,他們在美洲地區長途旅行,已經在這個山頂上待了兩天。他們表示這裡實在太溼了難以生火,但他們有一點酒精可以借我們,只可惜也不夠我們燒飯。我們最後還是回到帳篷裡吃乾糧。不過或許我們需要的也不是火,只是人之間交流的溫暖。
那幾天剛好是滿月,月亮從東方的天空升起時,又大又橘。
我常覺得感情是緣份、選擇與時間滾成的雪球,在長時間的相處,了解之後,慢慢一點一點的長出來。對我來說,這幾個月來與尼加拉瓜的相處已經讓這裡成了世界地圖中特別的一塊土地,而這次的爬山更讓 Maderas 成了火山鍊中特別的一點。
或許這就是狐狸所說的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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