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r al contenido principal

尋訪 Karamoja



11/2013 Karamoja, Uganda

從岩壁上摔下來的意外讓我不得不暫緩旅程,甚至開始評估要不要繼續走下去。

那時我正在前往 Karamoja 的路上,Karamoja 是生活在烏干達東北草原的遊牧部落,早期他們被稱為「遊牧戰士」,因為爭奪水草的關係,這個地方曾經槍枝氾濫、爭端頻傳。Karamoja 與 Massai 有許多相似之處,他們都以牲畜最為主要財富、有大家庭式的聚落、揚棄西式教育、不愛穿衣服等等,而且同樣長得高高瘦瘦的。差別是網路上關於 Karamoja 的資訊相對於 Massai 少了許多,讓這段旅程增添許多未知。

我決定在身體恢復之後繼續前行,出發時臉上的傷疤還未完全癒合,但已經可以自由活動。

又轉了兩趟便車之後,我來到了一個位在無盡草原正中央的小鎮。這個小鎮其實並不是一個真正的聚落,而是附近所有部落的交易聚點,還有一個相當簡陋的派出所。

我一邊走在路上想要先勘查這個小鎮,一邊在心裡盤算著今晚要在哪落腳。周圍的人似乎都在看我,畢竟他們鮮少看到白人,更少遇到亞洲人,至於滿臉傷疤的亞洲人應該是第一次見到。我嘗試與幾個當地的居民聊天,每個人口徑一致的都直接問我為什麼會到這裡來,語氣充滿著敵意與防備。我說我只是到這裡旅行的,但這樣的答案似乎滿足不了他們,在他們的觀念中似乎沒有「旅行」這回事。在他們的想像裡,我的出現好像意味了外來的侵佔。他們仍然不斷的問我究竟來做什麼、從何而來、要待到什麼時候,我才發現過去長時間的爭端已經在當地產生了一種保守的民風。我走完了整個小鎮,嘗試與不同的人說話,但得到的都是相同的回應:懷疑、防備與敵意。

我只能往荒野走。這四處的荒野除了人一般高的芒草之外,很難找到遮蔽之處,走不了多久我身上帶的水就已經喝完了。豔陽依舊高照,汗一滴滴的從我臉上滑下,我必須先解決水源的問題才行。忽然,我看到遠方有一群孩子與婦女,手上都拿著水桶子。這附近的區域常常可以看到人們頭頂著水桶或木柴,突然從芒草堆裡走出來;在這邊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必須靠人力搬運,也都從自然中直接取得。我猜想這群人應該是要到水源處取水,如果跟著他們我應該就可以找到水源地。但另一方面,我也很害怕與他們接觸,畢竟依照我在小鎮裡感受到的敵意來看,生活在荒野部落中的人們可能對於外人更加排斥,甚至有可能出於防備而攻擊。最後我還是鼓起勇氣走上前,我先揮了揮手,並帶著笑容打招呼,盡量的釋出善意。沒想到的是,他們一發現我,呆楞了三秒之後,竟像看到野獸一般拔腿就跑。不對,可能看到野獸都沒跑這麼快。我連一句話都還來不及說,只能楞楞地站在原地,心中哭笑不得:害怕的不應該是我才對嗎?

還好仔細觀察周遭的原野,可以發現這一家人每天取水所踏出的小徑。我順著足跡走,過不了多久就聽到隱隱約約的水聲,順著聲音繼續走下去,一條小溪映入眼簾。真的找到水源處了!我欣喜的撥開樹叢來到河岸,並掬了一掌水入喉,溪水清涼,順著食道下肚彷彿撫慰了乾枯的胃腸。我稍做盥洗,並將水壺裝滿,坐在河邊享受著涼風的吹拂。

突然,遠方的樹叢侷促不安。我心跳加快,一邊猜想會不會是什麼野獸,一邊摸索周圍的樹枝跟我背包裡的小刀。就在我還在想應該是逃跑比較快、還是正面迎擊的勝算高時,一個男人從芒草間鑽出頭。他似乎沒有發現我,脫了衣服便跳到河中洗澡。我遠遠的看著但也沒有出聲打招呼,如果在日本泡裸湯的經驗不算,這應該是我第一次看別人洗澡,竟然還是個男生。

那晚我割了乾草充做床墊,並撿拾了些木材生火取暖。在非洲的荒野中過夜是很獨特的經驗,這裡沒有光害可以看見滿天的星斗,而涼風徐徐的吹過原野,帶來淡淡的草香。我發現在荒野中獨處人的感官會活絡起來,許多平時沒注意過的氣味、各種動物叫聲的細微差異、甚至是夕陽西下之後到清晨之間的溫度變化都會變得鮮明。這些感受讓人內心平靜,感覺自己與周遭的環境融為一體,思緒自由而清明。

隔天我又回到小鎮。意外的是,幾個當地人主動過來關心我,他們問我昨天跑哪去了、有沒有食物吃?原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周遭的部落都在傳一個外國人消失的事情。他們提供我食物並燒了熱水讓我洗澡,還為我清出了一個小房間。

防備在一夜間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人類之間最原始的互助與關心。








Comentarios

Entradas más populares de este blog

走入回憶之森(內本鹿21年回家紀行)

清晨五點,天還沒亮,空氣中有冰。我鑽出睡袋,披上厚重的羊皮襖,身體還是不停的顫抖。戴著頭燈加入早已在火邊準備早餐的葛利,蹣跚的翻動火上的捲餅(當天的早餐是墨西哥捲餅配上葦如自種自磨的花生醬),身體也不自覺的往火邊靠,想把自己也烤一烤。天漸漸亮,我聽見夥伴的呼喊,走出天幕一看,外頭的青綠山林已在一夜之間換上雪白衣裝。 我忽然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走內本鹿時也遇上霜凍。當時我們走的是從高雄 馬里山翻越 出雲山的穿越路線,一早起來發現營帳上積了一層厚厚的冰要壓到臉上,出來一看發現我們已置身在一片雪白的鐵杉林中。那趟山行對當時的我來說有點越級打怪,幾乎每天我們都是迫降,有一晚缺水,Katu 老師拿出背包深處的米酒,說裡面有 80%的水⋯⋯ 五年過去了,沒想到又再次遇上白皚山林。我好像看見當年那個毅然走入山林的自己,從雪白的森林中走出來,對著我問:一路走來,還好嗎? - 林道 35k,一直被稱為「冰箱」的五層樓高的白簾瀑布在霜凍之中,成了名符其實的冰箱。大夥小心翼翼的爬過冰滑的倒木之前,都不忘拿出手機拍一首「冬季戀歌」,只有 Salizan 面對難得的雪景心裡似乎沒有特別興奮。 雪大概也是 Salizan 心底的某個時空轉換門。今年僅 24 歲的他,第一次走內本鹿是在七年前,就遇上了百年難得一見的霸王寒流,不僅僅是結霜,而是名副其實的下雪,地面積了厚厚的一層白。沈重的行囊壓在年輕的雙肩上,雙腳走到紅腫起泡,在身體又累又冷之際,火又怎麼都生不起來。 當年連 Katu 老師也被震撼教育。他說自己當時經驗還不夠,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看到女兒不停發抖,他立刻脫下雨褲給女兒,而自己身上連件雨衣都沒有,只有 Gortex 外套。沒多久他就全身濕透,在零度以下的風雨之中,體溫迅速流失。就在危及之際,他想到學過的求生守則,立刻把自己全身套進大塑膠袋中,身體才慢慢暖起來。如今的他在霜凍的山林之中,撐著傘自在的領著隊伍前行,跟我們笑談當年。 那年在 Salizan 心中還留下了一個遺憾:惡劣的天候造成溪水暴漲,滾石磊磊,河道無法通行,使得他們無緣回到 takistalan 家族的祖居地 madaipulan。他們還特地在 takisaiyan 等待一天,懷抱著天氣好轉的希望,但最終天公依舊不作美。當時已年近 60 的爸爸告訴他:「今年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回來了⋯⋯,不過你以後還有機會,一定要回到 mad...

前進天空之城,馬西桑

(本文精要版刊登在《鄉間小路》12月號) 根據口述,布農人最初由西部海岸向山遷徙,或許是出於對耕地獵場的需求、或許是出於其他族群的擠壓,他們篳路藍縷的進入了濁水溪上游的南投山區,逐漸發展出郡、巒、丹、卡、卓、蘭六大社群。18 世紀初,布農人開始向外擴張,以丹、郡、巒群為主跨越中央山脈主稜的障礙,向東、向南遷徙,形成橫跨南投、花蓮、台東、高雄的布農山林王國,直到 1930 年代日本政府的集團移住政策,才被強制遷移至淺山地帶。翻開今日的台灣地圖,布農村落圍繞著中央山脈南段的東西兩側,成為現代社會的邊陲,卻是面對廣袤山林的最前線,數百年間建立的文明遺跡仍靜躺山野⋯⋯ 馬西桑是郡群布農人從南投向東南翻越所建立最早的部落之一,位於拉庫拉庫溪北岸的深山之境。因地處山背,布農語意為早晨太陽最慢照進的地方,海拔高冷,經年雲霧繚繞(文獻記載中台灣最高的部落為隔著馬霍拉斯溪與馬西桑相望的太魯那斯,兩者海拔實在伯仲之間)。今年深秋,我們一行人包含卓溪鄉登山協會的族人、中研院考古研究團隊、原民台攝影團隊,以 12 天的時間,一同走入這座失落的天空之城。 在過去,馬西桑的聯外交通除了部落道路,更有官方的清八古道與日八古道馬西桑支線,然今日這些古道大部分都已交還山神。我們為了入山的路線討論許久,最後決定採取一個看似繞道,實則卻是最保險的路徑:馬博橫斷。 被平移的山,逆向走回遷徙之路 高底盤的四輪傳動得利卡仿如山野戰車,無畏顛頗的土石,載著大隊人馬沿著中平林道在太平溪谷的的南岸之字攀升。底下的湍流切開山體,水源頭直指高山稜線,回頭望,縱谷平原的農村稻田一片安詳。不知道開了多久,一下車,冷空氣宣告我們已經進入山的領域:這裡是馬博橫斷的東口。 一般所稱的橫斷,通常是指跨越山脈的 A 進 B 出路線,而馬博橫斷因穿越中央山脈主稜上的馬博拉斯山而得名。為了前往海拔 1800 的馬西桑,我們從拉庫拉庫溪北邊的太平溪,借道馬博橫斷東段的登山路徑深入山區,再跨過海拔近 3400 的太溪-拉溪分水嶺,從後門進入馬西桑。這條路雖然遠繞,卻因為終年有登山客,路徑保持完好。 「馬博拉斯山的名字是來自族語的 manqudas,意思是老人家白頭髮的樣子,因為以前天氣很冷這裡會下雪。」我們在森林中手腳並用的爬了四天,終於上到視野寬闊空氣稀薄的高山稜線,陽光灑在眼前眾山頭,Salizan 拿著手機核對,一邊搜尋腦裡讀過的文獻...

岩穴、廢橋與殘屋

我們手持著提燈走入漆黑的洞穴,洞內積水深度及膝,水珠從洞頂的石壁滲出,長出一條條的鐘乳石。原本以為小小的洞穴,沒想到隨著我們的燈光不斷往前延伸。突然燈光外圍的黑暗中一陣騷動,幢幢黑影倏地朝我們襲來——原來是棲息在穴底深處的蝙蝠。 最早是從部落長輩的口中聽聞此鐘乳石洞,當時只覺得天方夜譚,沒想到親自踏查還真有這麼一個詭譎之處。我們特地帶了捲尺丈量,整個洞穴的深度達 40m,中點還有一T字型叉路,整體穴形相當工整,明顯是一座人工開鑿的隧道。但問題來了,為什麼在這荒山密林中會有這麼一個隧道? 隧道附近還有一座殘破的鐵線橋,我們試圖推敲兩者的關聯性。鐵線橋僅存兩條鐵索仍緊緊的抓著兩岸絕壁,但橋板皆已不見蹤跡,四處可找到一些散落的鐵線零件,水泥柱體也傾倒在土石堆中。 事實上,這並不是此處唯一的廢橋遺址,不遠處還有另外兩座。在內本鹿古道的踏查中這段一直是個懸而未定的謎,有些資料顯示,古道離開清水駐在所後應維持在鹿野溪的北岸,繞行跨越北岸的幾處支流後接到嘉嘉代駐在所;但也有些資料顯示,古道在此跨過主流,於南岸行走一段後才再跨回北岸。但就算如此,為什麼會有三條橋呢?還是古道另有支線連結對岸的 masuvanu 聚落? 我們循古道繼續往前探查其餘的兩座鐵線橋。古道大抵沿著等高線前進,秋冬之際的森林微雨,空氣既靜且輕。繞過幾個溪溝瀑布、礫石崩塌,森林愈來愈濃密遮蔽了視線,但隱約可以看出前頭有一塊開闊的平地。繼續往前,一座格局方正的低矮水泥結構出現在古道旁。 是一座日式建築的墊高基礎。早期的日本建築多為木造,為了避免白蟻及地面的溼氣侵害,發展成踩高蹺的形式,木屋主體是站在磚造或水泥的高架基礎上。有趣的是,日本建築來到台灣後,為了適應台灣高溫多濕的氣候,還把鞋墊增高了:日本的「床高」(室內地板高度)大概是 45cm 左右,臺灣則提高到 60cm 左右。而研究山中駐在所的專家林一宏博士又發現,「(駐在所建物)床高僅 1 尺半與日本本土相近,比台灣平地一般 2 尺半床高少很多」。我們測量了一下眼前的水泥結構,高度是 40cm,確實與研究吻合。 「有位退休的台電員工寫了一本書,耙梳台灣的電力發展史,裡面有提到在日治末期,日本人打算利用這邊的峽谷地形蓋水壩做水力發電,叫做『清水計畫』。這個遺址可能就是原本是要作為辦公室或員工宿舍的。」我們在水泥基座的遺址旁生火,烤起饅頭果腹,Katu老師一邊將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