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013 Naivasha, Kenya
“Safari njema.” 我用這一個月學來的幾句Swahili向S告別,並給他一個擁抱。我們站在分道的街口,他要回到Njukini去,回到孩子的身邊;而我得繼續我的旅程。
“Haha you too. Have a safe journey! And remember to keep in contact, okay?” 他笑著回應,我現在已經很習慣他滿口腔調的英語了。
我轉身跳上前往市區的公車。車子開得並不快,但道別的不捨似乎沒有跟上來,坐在公車裡我感到一陣興奮:再度一個人上路,那種自由與面對未知的些許焦慮令我感到一種熟悉的興奮。我心中盤算著接下來的旅程,我打算一路向西旅行到烏干達。
Naivasha是我停留的第一個城鎮,城鎮的西南方有一個湖泊。在鎮上安頓好之後,我便動身前往湖邊。從鎮上到環湖公路大約四、五公里的路程,有很多matatus都會跑這條路線。Matatus是在非洲非常普遍的一種交通工具,雖然在不同的地區可能會有不同的名字,但基本上他們都是大約11人或14人座的箱型車,有的在市區裡跑,有的則在城與城之間的公路上跑。在車上常會有一個conductor,負責確認乘客的目的地與收錢,要停車的時候conductor就會用力敲車壁讓司機知道。雖然有明文規定matatus的乘載人數,不過這些matatus為了賺錢常常超載,也因此車廂內擠17、8個人的情況並不少見。
我原想一窺這個在Google Maps上面佔了偌大面積的水域,但到了環湖公路我才發現事情並不如我想像的簡單。環湖公路本身雖然環湖卻不靠湖,雖然地圖上看起來湖泊就在公路旁,但事實上公路跟湖岸之間還隔了一大片的土地,而這些土地都為私人所有,以高高的籬笆圍了起來。
我並不死心,打算延著環湖公路走下去看看有沒有任何岔路可以帶我到湖邊。好幾輛matatus從我身邊呼哮而過,有的會停下來表示要載我;他們看我一個外國人,都問我是要到哪個度假中心或國家公園,我試著跟conductor解釋我只是想到一個能走到湖邊的地方,但他似乎不清楚我的意思。事實是,連我自己也不確定到底有沒有這樣的地方。
我只好繼續往前走。其實我走的距離並不是很遠,只是不知終點在何處的未知感讓這段旅程倍感艱辛。我懷疑著是不是該回頭,打消到湖邊的念頭,或者花個錢,到那些conductors口中的度假中心看看?
過了不知道多久我看到一個小小不起眼的牌子寫著一些我看不懂的Swahili,並指向一條往湖邊的岔路。我決定試試看這條岔路。
這條路兩旁長滿了高大的仙人掌,走到一處,突然仙人掌沒了,有一條小道通往旁邊的草地。這條小道看起來並不像正規道路,反倒像是人鑽出來的。我往裡面一看,有兩、三隻牛正在吃草。
不對,那不是牛。
我再仔細定眼一看,是牛羚。好奇心的驅使讓我走進了小道,我小心翼翼的移動,試著靠近這幾隻牛羚,但他們似乎發現了我,在我接近之前便朝著另一個方向移動。我跟上前去。
眼前的景象讓我感到驚奇,成群的牛羚與瞪羚就在不遠處,而遠方似乎還有更多動物。過去我只在動物園看過如此大群的動物,現在這種彼此間沒有任何柵欄隔閡的情境讓我異常興奮。我不知道這些動物是野生的或人為復育的,如果是後者,那我勢必闖入了私有領地。但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我持續往湖的方向移動,直到湖水映入眼簾。
那應該是我看過最美的景象。湖邊綠草如茵,送子鳥從遠天飛來,成群的降落在湖畔,悠然休憩。草地上牛羚、水鹿、斑馬、瞪羚徐徐的低著頭吃草。
我往湖邊走過去,幾隻斑馬與水鹿抬起頭來看著我,我也看著它們,就這樣呆然對望了好幾分鐘。然後他們又繼續低著頭吃草,好像我們兩個是互不相干擾的存在。走到湖邊,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清楚的看到送子鳥,其中還有幾隻紅鶴到此串門子。
我走到一棵樹下坐著,眼睛仍然享受著周遭不可思議的美麗,我不想打擾這一切,卻也不想錯失任何一瞬間,心中對於人與自然萬物能夠如此和諧共存感到不可思議。當下四周沒有任何語言,或者說沒有任何一種我可以理解的語言,只有偶爾劃破沉默的鳥鳴、樹葉隨風的沙沙,與水鹿突然奔起的喀噠。我靜靜的坐在樹下看著眼前的一切,心頭沒有任何思想,單純是一種和諧充滿心中,而那種和諧是在城市文明中少有體會的。人類無法背棄語言、背棄文明而活,但適時的讓自己回歸自然,那默默無語的平靜卻比任何哲學家的語言更具力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白人女孩騎著單車從遠方靠近,身後還跟著一隻牛頭犬。我上前去打了招呼,她看到我似乎有些驚訝,但立刻微笑的表示歡迎。原來她是個澳洲人,在附近的農場工作。這個地方是屬於農場的私人土地,動物都是野生的,但因為長期與人接觸並不害怕人類。他告訴我其實這一帶湖邊的土地幾乎在殖民時期就都被英國人佔領了,即使到現在他們仍然擁有這些土地。
天色已黑,我匆匆與女孩告別後便快步走回環湖公路,遠方的車燈高速行駛過來,我舉了手攔車。車子在我身邊停住,裡面早已塞滿了人,conductor讓出一點座位讓我擠。我發現是上午經過的那台車,連conductor都是同一位。
“Where have you been?”
“Parad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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