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13 Ahmedabad, India
那一陣子我與一群老爺爺老奶奶住在一個偏遠的靈修中心裡。靈修中心的作息固定,每天晚上九點就寢、早上五點起床,其他的時間除了用齋之外都在靜心,且不可有任何口語與肢體的交談。每天只有在晨起、就寢及用餐時會聽到鈴鐺的提醒聲,整個靈修中心靜悄悄的,彷彿不存在任何語言。
我對瑜珈與冥想的興趣是私淑Paul Brunton而來,他曾經在著作中描寫自己走遍印度半島尋找一位靈性導師的過程,最後他找到了馬哈希,更將這些印度大陸上的古老傳統帶回西方世界。其實不管是馬哈希、悉達多、奧修,都是在靈性追求上具有高度成就的人。現代人對瑜珈的觀念,多認為它是一種單純的肢體運動,其實不完全正確;至於冥想這個詞彙的翻譯就更誤導大眾了,許多人對他的了解仍停留在思想層面,但冥想中重要的是「無慮」。不管是瑜珈還是冥想,兩者實是一體兩面,最終都是追求一個的「靈修靜心」。曾經有人說,瑜珈是「身」與「心」的合一,「心」與「靈」的合一。身是我們的body,心是我們的mind,那「靈」究竟是什麼?
我一心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在Varanasi時曾拜訪多位瑜珈老師,然而他們的態度卻讓我覺得像是單純的商人,以各種肢體伸展的動作炫技,最終我就離開了。後來到了Ladakh與Dharamsala的許多修道院,才慢慢有更清楚的資訊,最終引導我到了這個靈修中心。
在靈修中心的閉關有種讓人身處監獄的感覺,至少在一開始是這樣的。心煩躁不已:我們不得與他人有任何接觸,只能整天靜坐,專注在自己的呼吸與身體感受之上。光是要連續幾個小時閉著眼睛坐著就已經夠難熬了,更別提還要不斷專注在自己的身體感受中。很多的念頭會不斷的浮出腦海打斷專注的過程。你曾經仔細的看過海面嗎?海面永遠不會有平靜的一刻,永遠潮起潮落、浪來浪退。我發現自己的內心也跟海面一樣,永遠有新的念頭升起、新的思想捲來。哪裡好癢想抓一下、還要多久才會到吃飯時間、離開印度之後要去哪裡、未來應該過怎樣的人生,甚至不斷的在想:我究竟在想什麼?我們的意識就在這念頭的汪洋大海中載浮載沉。
幾個星期的靈修下來究竟有沒有悟證什麼道理,其實說不上來。如果真要說有什麼收穫,那就是從煩躁到不煩躁的過程。
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的心靠岸了。曾經幾度,它不再載浮載沉在思緒的汪洋大海中,而是平靜的靠在岸上,看著仍潮起潮落的思緒。
如果真的要讓我說,我會覺得冥想不過就是一種mind training,是一個神經迴路重新建構的過程。悉達多與其說他是一位宗教家,不如說他是一位腦神經科學的專家,而且是實驗學家。瑜珈靈修也不是什麼神奇的魔法,不過是探索身體與心智的一門學問罷了。當西方世界以科學探索外在的物質世界時,東方的哲人則是以自己的身體為探索的對象。他們常常是實驗主義而非理論主義,不斷的探索心靈最深處的奧秘。但這完全不代表他們的知識是無用的。一個老農夫看天空的顏色就能判斷之後的天氣,甚至可能問問自己的膝蓋就知道了,但對於為什麼天空是藍的、為什麼雲是捲狀的他可能根本不知道其原理。相對的科學家可以給我們很好的解釋,但天氣預報卻不一定準。
所以說「靈」存在嗎?或許生物學、心理學與腦神經科學都還沒辦法解釋,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可以否定它的一切。如果要說「科學」在人類思潮中最重要的波瀾,那應該就是我們不應武斷的反對現在無法了解的事情。哥白尼說地球是圓的時候沒有人相信,愛因斯坦提出質能轉換的時候也遭到很多人的質疑,但就我們現在所知,那些都存在部分的真實。迷信常常是恐怖的,而迷信科學也是。
我一直在靈修中心待到了離開印度的前夕。離開靈修中心之後再度回到那擁擠喧囂的印度城市,要從此搭車到機場。站在街頭看著嘟嘟車充斥的馬路,市容髒亂,到處都是垃圾,而小販占據馬路兩邊,整個城市都像夜市一般,又吵又鬧。這就是我心中的印度,同樣擁有著靈修的寂靜與喧擾的街道,極端的靜與動共同存在的一個矛盾國度。
“The chai is for you.” 附近茶攤的小男孩遞了一杯茶給我,還微笑著一直盯著我看,眼神透漏著一絲好奇,畢竟這座城市中很少出現外國人。我也對他微笑,並多給他了幾個盧比。
我突然想起第一個晚上跟S坐在街頭喝奶茶的場景,一切好像都沒有改變,只是當初那種震撼變成了一種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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