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r al contenido principal

仁愛修會


08/2013 Kolkata, India

Andy問我要不要一起到仁愛修會做志工。他是新搬進來的旅客,從阿根廷來的,操著一口西班牙語腔的英文。在這個旅店裡每天都有新的旅人進住,如果你願意花時間與每個旅人聊些天,常常可以聽到一些有趣故事和有用的資訊,更可能因此得到一個旅伴。

我一口就答應了。隔天一大早,我們就穿過吵雜髒亂的市場,直奔修道院的餐廳。

志工的一天都是在修道院的餐廳裡開始的,大夥在這裡享用早餐並與萍水相逢的夥伴聊天,早餐非常的樸素,只有香蕉、奶茶與硬得要咬到嘴巴有點痠才能吞下去的吐司。修女會帶大家做禱告,並分配初次參與的志工到不同的「家」服務。接著餐廳的鐵門會敞開,正對著外頭喧囂的馬路,所有的志工一湧而出,前往自己的服務地點。在這裡志工並不需要事先申請,只要每天早上到修道院報到就好了,也就是這種隨到隨做、沒有工期限制的特性讓這裡聚集了大批的志工旅人。

Kolkata的仁愛修會總共有七個「家」(Dan),每個家都住著不同的服務對象,有老人之家、孩童之家、垂死之家等等。我被分配到Daya Dan,一進去,只聽到整個房子都是孩子們的哭聲。原來裡面住的都是身心障礙的孩童,而他們都是修女到貧民區撿回來的,然後幫他們清洗、照顧他們。有位修女告訴我,剛來的時候有些孩子身上黏著的大便實在太硬了,修女們只好用鋼刷刷。

每天到Daya Dan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衣服。這項工作並不困難,但要洗所有孩子的衣服,而且是手洗的情況下,大約也要一兩個小時。我的夥伴是一位韓國人,會的英語詞彙不多,有時我們也憑著表情與手勢溝通。我們會先將髒衣服——這些衣服通常屎味濃厚,因為孩子們並無法控制他們的大小便——丟進大水桶中,然後加入熱水與洗衣粉,便拉起褲管赤腳踏進水桶,由於水溫很高,我們必須快速踩踏腳才不會燙傷。有時候一位來自巴西的大嬸會加入我們,他的踩踏有一種熱情拉丁的節奏,讓我們幾個害羞的亞洲人也跟著放輕起來。整個洗衣的過程採流水作業,有人負責踩肥皂水、有人清潔、有人過水、有人擰衣、有人晾曬。

在洗衣晾衣結束之後,我們會到復健房為孩子做按摩與復健。復健房裡的孩子要不是身體嚴重的扭曲,要不就是肌肉萎縮,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不停的哭泣;而負責指導志工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的日本antie。有一位孩子的脊椎甚至成九十度的彎曲,antie說如果我們不每天幫他把脊椎折回去,總有一天骨骼會壓迫他的肺部,到時他就會死。我好像突然了解,在那張不斷哭泣的面孔下這些孩子究竟在傳達怎樣的訊息。這些孩子沒辦法說話,他們只能用哭泣表達他們的痛苦;整個房間的哭聲都代表著他們正在與生命努力的奮鬥。

由於每一個孩子的問題都不相同,需要的按摩與復健方法也都不同,這對志工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對antie來說更是。因為短期志工總是來來去去,他每天都要重複同樣的指導,有時候你會覺得antie很沒耐心甚至口氣很差,與志工常見的慈祥笑容大相逕庭,但如果你站在他的角度感受就可以了解了。

後來我才知道,antie已經在Daya Dan做了21年的志工服務,而他打算再繼續做4年,如果以平均年齡75歲來算了話,他可以說投注了三分之一的人生在這群孩子身上。而那群穿著白衣藍邊的修女們,更是整整一輩子都奉獻在這裡。我試著想像這種人生,沒有家庭、沒有財產,一輩子都在為窮苦的人們工作。而且這其實是一份無法提供成就感的工作。因為你永遠看不到孩子康復、他們永遠只能無助的躺在床上;你知道你照顧的那些垂死的病患最終都會離開,但如果你不照顧他們,他們可能明天就不在了——而像這樣的人,在Kolkata的街頭還有成千上萬個。

志工的工作通常在中午結束,我會跟其他的志工們一起到附近的攤販吃午餐並展開下午的行程。有中國來的大學生,一路從柬埔寨、寮國、泰國旅行過來;有來自德國的電子工程師,辭了工作便到印度;另外還有一個韓國男生,暫時休學跑到印度當志工,聽說這種情況在韓國相當常見。

印度的料理五花八門,我們幾個人尤其對路邊的食物最感興趣。印度人什麼都可以加香料,奶茶加香料,Lassi(一種乳酸飲料)加香料,連檸檬水都可以加香料。我常覺得探討各個民族的食物常可以發現一些文化及語言的遷徙現象。比如說印度會賣炒麵,菜單上就會直接寫chaomien,同樣的他們也有炒飯,但卻是寫成fried rice。印度人也會吃momo,這其實是一種源自印度東北、尼泊爾、西藏一帶的山區的食物,說穿了就是蒸餃。我們會一起品嘗各種美食,對於吃印度食物容易拉肚子的傳言都不大在意也不忌諱。

我們也去看寶萊屋電影,但整整三個小時都講Hindi實在讓我們猛打哈欠。後來索性不看了到飯館玩些比賽吃印度辣椒的小遊戲,或偷渡幾瓶啤酒到旅店的屋頂對天暢飲。在加爾各達的志工生活其實相當無慮,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快樂的:在這邊的開銷很低,我不用擔心旅費不夠的問題;每天早上到Daya Dan跟antie一起照顧孩子,下午便是與夥伴的城市冒險。但不知為何的,我仍然在每天晚上回到旅店躺在床上後,感到一種莫名的空洞。我好像突然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離開那個遠方的家鄉,來到一個幾千公里遠的陌生城市。我到底在追求什麼?

一天下午我找了個理由便先跟夥伴道別了。我隨機跳上了一班公車,隨機的下了車,然後隨機的走在加爾各答某個角落的街道上。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幢雄偉的建築前,抬起頭一看上面寫著 “Foreign Tourist Office”。一股對旅行的渴望突然搖醒了我,我推了門走進去。

“Hello, I’d like to have a ticket to Varanasi…”


Comentarios

Entradas más populares de este blog

走入回憶之森(內本鹿21年回家紀行)

清晨五點,天還沒亮,空氣中有冰。我鑽出睡袋,披上厚重的羊皮襖,身體還是不停的顫抖。戴著頭燈加入早已在火邊準備早餐的葛利,蹣跚的翻動火上的捲餅(當天的早餐是墨西哥捲餅配上葦如自種自磨的花生醬),身體也不自覺的往火邊靠,想把自己也烤一烤。天漸漸亮,我聽見夥伴的呼喊,走出天幕一看,外頭的青綠山林已在一夜之間換上雪白衣裝。 我忽然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走內本鹿時也遇上霜凍。當時我們走的是從高雄 馬里山翻越 出雲山的穿越路線,一早起來發現營帳上積了一層厚厚的冰要壓到臉上,出來一看發現我們已置身在一片雪白的鐵杉林中。那趟山行對當時的我來說有點越級打怪,幾乎每天我們都是迫降,有一晚缺水,Katu 老師拿出背包深處的米酒,說裡面有 80%的水⋯⋯ 五年過去了,沒想到又再次遇上白皚山林。我好像看見當年那個毅然走入山林的自己,從雪白的森林中走出來,對著我問:一路走來,還好嗎? - 林道 35k,一直被稱為「冰箱」的五層樓高的白簾瀑布在霜凍之中,成了名符其實的冰箱。大夥小心翼翼的爬過冰滑的倒木之前,都不忘拿出手機拍一首「冬季戀歌」,只有 Salizan 面對難得的雪景心裡似乎沒有特別興奮。 雪大概也是 Salizan 心底的某個時空轉換門。今年僅 24 歲的他,第一次走內本鹿是在七年前,就遇上了百年難得一見的霸王寒流,不僅僅是結霜,而是名副其實的下雪,地面積了厚厚的一層白。沈重的行囊壓在年輕的雙肩上,雙腳走到紅腫起泡,在身體又累又冷之際,火又怎麼都生不起來。 當年連 Katu 老師也被震撼教育。他說自己當時經驗還不夠,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看到女兒不停發抖,他立刻脫下雨褲給女兒,而自己身上連件雨衣都沒有,只有 Gortex 外套。沒多久他就全身濕透,在零度以下的風雨之中,體溫迅速流失。就在危及之際,他想到學過的求生守則,立刻把自己全身套進大塑膠袋中,身體才慢慢暖起來。如今的他在霜凍的山林之中,撐著傘自在的領著隊伍前行,跟我們笑談當年。 那年在 Salizan 心中還留下了一個遺憾:惡劣的天候造成溪水暴漲,滾石磊磊,河道無法通行,使得他們無緣回到 takistalan 家族的祖居地 madaipulan。他們還特地在 takisaiyan 等待一天,懷抱著天氣好轉的希望,但最終天公依舊不作美。當時已年近 60 的爸爸告訴他:「今年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回來了⋯⋯,不過你以後還有機會,一定要回到 mad...

前進天空之城,馬西桑

(本文精要版刊登在《鄉間小路》12月號) 根據口述,布農人最初由西部海岸向山遷徙,或許是出於對耕地獵場的需求、或許是出於其他族群的擠壓,他們篳路藍縷的進入了濁水溪上游的南投山區,逐漸發展出郡、巒、丹、卡、卓、蘭六大社群。18 世紀初,布農人開始向外擴張,以丹、郡、巒群為主跨越中央山脈主稜的障礙,向東、向南遷徙,形成橫跨南投、花蓮、台東、高雄的布農山林王國,直到 1930 年代日本政府的集團移住政策,才被強制遷移至淺山地帶。翻開今日的台灣地圖,布農村落圍繞著中央山脈南段的東西兩側,成為現代社會的邊陲,卻是面對廣袤山林的最前線,數百年間建立的文明遺跡仍靜躺山野⋯⋯ 馬西桑是郡群布農人從南投向東南翻越所建立最早的部落之一,位於拉庫拉庫溪北岸的深山之境。因地處山背,布農語意為早晨太陽最慢照進的地方,海拔高冷,經年雲霧繚繞(文獻記載中台灣最高的部落為隔著馬霍拉斯溪與馬西桑相望的太魯那斯,兩者海拔實在伯仲之間)。今年深秋,我們一行人包含卓溪鄉登山協會的族人、中研院考古研究團隊、原民台攝影團隊,以 12 天的時間,一同走入這座失落的天空之城。 在過去,馬西桑的聯外交通除了部落道路,更有官方的清八古道與日八古道馬西桑支線,然今日這些古道大部分都已交還山神。我們為了入山的路線討論許久,最後決定採取一個看似繞道,實則卻是最保險的路徑:馬博橫斷。 被平移的山,逆向走回遷徙之路 高底盤的四輪傳動得利卡仿如山野戰車,無畏顛頗的土石,載著大隊人馬沿著中平林道在太平溪谷的的南岸之字攀升。底下的湍流切開山體,水源頭直指高山稜線,回頭望,縱谷平原的農村稻田一片安詳。不知道開了多久,一下車,冷空氣宣告我們已經進入山的領域:這裡是馬博橫斷的東口。 一般所稱的橫斷,通常是指跨越山脈的 A 進 B 出路線,而馬博橫斷因穿越中央山脈主稜上的馬博拉斯山而得名。為了前往海拔 1800 的馬西桑,我們從拉庫拉庫溪北邊的太平溪,借道馬博橫斷東段的登山路徑深入山區,再跨過海拔近 3400 的太溪-拉溪分水嶺,從後門進入馬西桑。這條路雖然遠繞,卻因為終年有登山客,路徑保持完好。 「馬博拉斯山的名字是來自族語的 manqudas,意思是老人家白頭髮的樣子,因為以前天氣很冷這裡會下雪。」我們在森林中手腳並用的爬了四天,終於上到視野寬闊空氣稀薄的高山稜線,陽光灑在眼前眾山頭,Salizan 拿著手機核對,一邊搜尋腦裡讀過的文獻...

岩穴、廢橋與殘屋

我們手持著提燈走入漆黑的洞穴,洞內積水深度及膝,水珠從洞頂的石壁滲出,長出一條條的鐘乳石。原本以為小小的洞穴,沒想到隨著我們的燈光不斷往前延伸。突然燈光外圍的黑暗中一陣騷動,幢幢黑影倏地朝我們襲來——原來是棲息在穴底深處的蝙蝠。 最早是從部落長輩的口中聽聞此鐘乳石洞,當時只覺得天方夜譚,沒想到親自踏查還真有這麼一個詭譎之處。我們特地帶了捲尺丈量,整個洞穴的深度達 40m,中點還有一T字型叉路,整體穴形相當工整,明顯是一座人工開鑿的隧道。但問題來了,為什麼在這荒山密林中會有這麼一個隧道? 隧道附近還有一座殘破的鐵線橋,我們試圖推敲兩者的關聯性。鐵線橋僅存兩條鐵索仍緊緊的抓著兩岸絕壁,但橋板皆已不見蹤跡,四處可找到一些散落的鐵線零件,水泥柱體也傾倒在土石堆中。 事實上,這並不是此處唯一的廢橋遺址,不遠處還有另外兩座。在內本鹿古道的踏查中這段一直是個懸而未定的謎,有些資料顯示,古道離開清水駐在所後應維持在鹿野溪的北岸,繞行跨越北岸的幾處支流後接到嘉嘉代駐在所;但也有些資料顯示,古道在此跨過主流,於南岸行走一段後才再跨回北岸。但就算如此,為什麼會有三條橋呢?還是古道另有支線連結對岸的 masuvanu 聚落? 我們循古道繼續往前探查其餘的兩座鐵線橋。古道大抵沿著等高線前進,秋冬之際的森林微雨,空氣既靜且輕。繞過幾個溪溝瀑布、礫石崩塌,森林愈來愈濃密遮蔽了視線,但隱約可以看出前頭有一塊開闊的平地。繼續往前,一座格局方正的低矮水泥結構出現在古道旁。 是一座日式建築的墊高基礎。早期的日本建築多為木造,為了避免白蟻及地面的溼氣侵害,發展成踩高蹺的形式,木屋主體是站在磚造或水泥的高架基礎上。有趣的是,日本建築來到台灣後,為了適應台灣高溫多濕的氣候,還把鞋墊增高了:日本的「床高」(室內地板高度)大概是 45cm 左右,臺灣則提高到 60cm 左右。而研究山中駐在所的專家林一宏博士又發現,「(駐在所建物)床高僅 1 尺半與日本本土相近,比台灣平地一般 2 尺半床高少很多」。我們測量了一下眼前的水泥結構,高度是 40cm,確實與研究吻合。 「有位退休的台電員工寫了一本書,耙梳台灣的電力發展史,裡面有提到在日治末期,日本人打算利用這邊的峽谷地形蓋水壩做水力發電,叫做『清水計畫』。這個遺址可能就是原本是要作為辦公室或員工宿舍的。」我們在水泥基座的遺址旁生火,烤起饅頭果腹,Katu老師一邊將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