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013 Leh, Ladakh
從那晚在德里搭上巴士的那一刻,我開始了一個多月的印屬喜馬拉雅山區之旅。
我的第一個目的地是Leh,Ladakh的首都。這個地方又被稱為小西藏,在旅人的口中是一個比西藏還要西藏的地方。與世隔絕的純樸與神秘對我有莫大的吸引力,更別提三個傻瓜中藍丘的學校就是在這裡拍攝的。
從Delhi到Leh並不是一段輕鬆的旅程,我總共轉了三趟長程巴士, 旅行了將近40多個小時候才到達目的地。這段1000公里左右的路程只有一開始是平坦順暢,一旦進入山區後髮夾彎連連,隨著不斷上升的海拔,常常往車窗一望就可以看到筆直的懸崖與狀闊的河谷。路況也是愈來愈糟,很多時候路面都是崎嶇不平的石塊,車子開過時裡面的乘客就會飛起來,有一段路我甚至覺得我的屁股好像不曾貼在椅子上過。而這段路最著名,也最惡名昭彰的,就是要切穿喜馬拉雅山脈;公路的最高點在海拔五千公尺以上,空氣相當稀薄。
然而景色也是十分震撼。一開始長滿筆直松木的深綠山頭慢慢的變成了稀疏的草原,四處雲霧遼繞;再更向北,海拔漸高,加上群山阻擋了水氣,四周的山只剩下荒涼的砂石,在藍天白雲下閃閃發光。這段路上沒什麼聚落,只有少數的遊牧民族。有時候巴士會遇到羊群擋在路中央,這時候牧羊人就會揮舞起樹枝,要把羊趕到路邊讓巴士通過。有些居民會在路邊搭起帳篷,擺了床並賣一些熱食,提供旅人簡單的住宿與溫暖的食物。
強烈的暈車加上稀薄的空氣讓我幾乎是昏死在車廂裡,只剩下半清醒的意識那拿著相機不斷對著車窗按快門。
抵達Leh時已經是晚上6點多。我全身攤軟無力的走出巴士,頭異常的痛,好像血管在裡面塞住了一樣,而且身體正在發燒。我猜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高山症了。我聽過很多人到Ladakh都會有高山症,有的人四、五天就康復了,也有人在床上躺了兩個星期最後被送回Delhi,但至少還沒聽過有人因此喪命——這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
我必須先找個地方住。身體完全不聽使喚的情況下我請了一個計程車司機載我到旅店。旅店位在近郊的小山坡上,我推門進入時,沒有任何一個人招呼我,甚至我覺得整棟建築好像連一個人都沒有。於是我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敲門,後來終於在一個房間找到一個老人。他很熱心的告訴我他也是這邊的房客,管理員待會就會過來了要我稍等一下,還跟我說我一定有房間可以住要我不用擔心。其實我也不擔心,因為我也看得出來整棟旅店都是空房。
管理員並沒有在短時間內出現,老人看我很不舒服請我隨便挑個房間直接住進去,他晚點再幫我跟管理員說。我很樂於接受這個提議。後來我依稀記得有個男人進了我的房間問我要不要吃晚餐,我躺在床上搖了搖頭,接下來的事我就完全沒有記憶了。
隔天早上起床,我的頭痛與發燒並沒有好轉,身體依舊很難受,但至少有足夠的元氣可以下床活動了。我走出房間看到老人坐在客廳裡,我打了招呼坐在他旁邊,雖然他昨天救了我,但我到現在才知道他的名字叫R。
R是我這趟旅行遇到最老的旅人了,再過幾天就是他的79歲生日。我後來發現他身上有很多有趣的故事,他其實是個印度人,但領的是丹麥護照。他在年輕的時候就跟著船公司到非洲工作,後來又輾轉到了歐洲,因為常年在丹麥工作現在政府也給他一份養老金並給他一棟房子。他跟我分享了很多他年輕時的旅行故事,有一次他到非洲時接受當地家庭的招待,因為在當地採一夫多妻制,而男主人又非常的好客,於是就把最年輕的妻子送到R的房間。還有一次他到西班牙的教會,那時候他已經有點年紀膝蓋不好需要拄柺杖。神父見到他,對著他說”In Jesus’s name may your knees be healed”。他心想不能讓神父丟臉,於是就把柺杖拿掉,沒想到從那之後他就能自已走路了。
我也是現在才有機會好好的認識這家旅店。這家旅店在一個小小的山坡上,是一個當地推動環境保護與文化保存的NGO所經營的Hostel,提供住宿給到NGO服務的志工以及旅人,內容相當簡單,只有幾個房間、一個廚房、公共衛浴與露天洗衣場。熱水器是採用太陽能,由複雜的金屬水管所構成,將冷水從一邊倒進去,熱水就會從另一邊流出來,非常有效的利用了當地充足的日曬。而就跟所有的Ladakh建築一樣,它擁有泥石砌成的矮牆與大面積的木框窗。我很喜歡這些木框窗,在溫室效應的作用下整棟建築因為它們明亮而溫暖,而且透過這些窗可以看到Ladakh永遠亮藍的天空。這也是我很喜歡Ladakh的地方,永遠的藍天白雲。
所謂的管理員其實是一家三口。他們就住在穿過庭院的一棟小房子裡,每天早晚會到旅店的廚房準備早餐與晚餐,負責照顧房客的生活起居。昨天敲我房門的是爸爸,是個個性溫和又帶點靦腆的男人;媽媽是個廚藝高超的家庭主婦;另外還有個在讀國小的兒子J。
我的高山症在第一天結束後依然沒有好轉,甚至在夜晚降臨時我覺得頭痛到像要分裂一樣。隔天早上我坐在客廳裡,望向玻璃窗外時突然注意到旅店前方有一小片林子。既然高山症是因缺氧而起的,說不定到林子裡可以舒緩我的症狀,我心裡這麼想。於是我走到了林子裡坐在一棵樹下,嘗試避上雙眼調節自己的呼吸以得到充足的氧氣,當然這在短時間是看不出效果的,但至少讓我心情平靜不少。
張開眼時我突然發現樹上有著淡橙色的果子。或許是因為腦袋缺氧我沒有思考任何可能的負面結果,便摘了幾個來吃。我發現還挺好吃的,果肉棉密微甜,味道有點像桃子但不如桃子多汁。我又一連吃了好幾個。
我還想到了另外一個方法對付高山症。我在台灣整理行李時特別帶了一小罐的阿里山茶葉以解思鄉之愁,現在或許高山茶會是高山症的解藥。我抓了一些茶葉放進我的水壺裡,用冷泡的方式讓茶葉慢慢散開。接下來的幾天我都喝這種茶水,就算沒效也沒關係,至少我可以回味台灣的味道。出乎意料的是,我的高山症在第三天早上的時候就完全好了。我不知道是果子的功效還是台灣茶救了我,也或者只是時間療癒了一切。
後來我才知道我所吃的那種果子是apricot,是在Ladakh很常見的水果,在市場裡可以看到很多攤販販售apricot或apricot做成的果乾。Apricot的果肉也適合加糖煮成果醬,至於apricot的中間的果實可以敲開,裡面有果核,跟一般的堅果吃起來是一樣的。
在高山症痊癒之後我終於可以到鎮上探險。Leh雖然是Ladakh的首府,但面積並不大,整個城鎮其實靠步行就夠了。在鎮上可以看到很多外國旅人。這裡因為曾經與世隔絕的神秘感讓它在交通落成之後成旅人的聖地,尤其Ladakh的聯外公路只在每年的夏季融雪時開放,更讓現在街道上旅客隨處可見。到此的旅人通常有兩個目的。第一是為了這裡壯闊駭人的自然美景,會說駭人是因為這邊的山都是荒漠岩壁,鮮有植被,一眼望去灰土色的山頭在藍天艷陽下棉延不盡,駭人的同時也壯麗的迷人。在鎮上的旅行社外牆上常常貼著徵人啟示,很多旅人會到這邊組隊登山健行,或乘吉普去看看三傻電影裡美麗的高山湖泊。第二種旅人是專為了Ladakh的佛教文化而來的。Ladakh的佛教文化與西藏有密切關聯,早期此處的僧人都會到拉薩的修道院學習佛法,直到成為一個喇嘛之後再回到家鄉弘法。許多歷史悠久的佛教修道院也成為旅人駐足之處。
而我在列城其實兩者都不算,就只是在這裡生活而已。早上起床之後我會到林子裡摘apricot作為早餐,然後就到山坡下的一個Yoga & Meditaion Center去做冥想跟學瑜珈。中心裡的拉達客人很誠懇,會跟你聊聊他自己學瑜珈的經驗,並不像Varanasi的商人一樣急著跟你做生意,這是我選擇待在這裡的主要原因。另外中心還有一個小小的書鋪,裡面擺了許多關於冥想、佛教哲學、佛教心理學的書,做完瑜珈後我常常在此逗留。鎮上還有一個圖書館與幾家書店,都是我常駐足的場所。我在Leh的時間很多部分都消磨在這些閱讀上,這些閱讀也影響了之後的旅程。
其他的時候我會到鎮上閒逛。Leh的街道並不是非常怡人的,在公路開通之後,許多的器機車湧入,不知道是因為高山缺氧引擎燃燒不完全,還是這裡沒有定期的排氣檢定,這些車具常常排放濃厚的黑煙;我想政府應該注重空氣污染的問題。
在城鎮西邊的山丘上有一個Shanti Stupa,Shanti是平靜安寧的意思,Stupa則是佛塔。據說這個塔是一個日本人興建的。山腳下一排長長的階梯連接到山頂,Shanti Stupa就在山頂上。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個列城。列城位在一個河谷平原裡,四周圍繞的山都是光禿禿的,只有河谷裡長滿了綠色的白陽木。由於這裡視野絕佳,每天都有人不畏那千階的坡道到此朝聖。我也常到這裡觀賞從對面山頭冒出來的日出或列城的夜景,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塔的魔力,這個地方確實能給人帶來一種心底的平靜。
在Shanti Stupa的正對面,也就是城鎮東邊的山頭上,則佇立著Leh Palace。這個宮殿總讓我想到西藏的Potala Palace。這兩者確實有許多相似之處:聳立在首府的山頭上;方正的外型有稜有角,在牆面上開了少數幾面窗;外表看似壯麗,但不難想像內部是如何的陰森。只是就尺寸來說,Leh Palace算是袖珍版了。拉達客確實像個小西藏。
我常在下午回到旅店。J爸會邀請我跟R到他們家一起享用下午茶。這裡的茶有兩種,一種是印度的奶茶,另一種則是西藏的奶油茶。奶油茶的味道很特別,茶加鹽跟奶油,放在長桶中均勻混合而成,喝起來就像鹹味的韋特糖。特別歸特別,我還是比較喜歡甜味的奶茶。
J通常這時候會放學回家。就像所有同年齡的小男孩一樣,他非常的頑皮好動,常常拉著我要我陪他玩。我想起了我自己國小的時候,那時候我二姨常常會到我們家來,我也都會拉著二姨陪我玩。有時候其實也都是一些聽起來不怎麼好玩的遊戲,比如說我二姨會騎著機車,讓我在後面騎腳踏車追。現在想起來很好笑,但當時的我很快樂,有時候甚至會因為二姨沒來我們家而哭鬧。也所以不管我多累我都會打起精神陪J玩。
他最喜歡的是cricket。這是印度的國球,其實跟棒球類似,只是它是拿一個木板打,而打擊出去後的動作也不是跑壘那麼簡單。不過我重來都沒搞清楚規則過,因為這並不重要——以J的球速來說我可以很輕易的把球打到林子的另一端,這足夠他去找好一陣子了。
在拉達客人的生活習慣裡晚餐總是一天的重頭戲。我會到廚房觀賞J媽下廚,順便幫點忙聊聊天。J媽雖然會的英語詞彙不多,但個性隨和又開朗,有一次他忙著跟我聊天忘了顧菜,結果一整盤的花耶菜都焦了,他有點尷尬的拿起一株菜放進嘴裡,說了一句:”Em, special taste”
所有的房客,其實也只有我跟R,還有管理員一家三口會一起聚在旅店的客廳吃晚餐。我會跟他們聊起我在鎮上的新發現或跟他們學一些Ladakhi,他們也會好奇的看著我過去的旅行照片跟我問東問西,好像我去過的印度地方比他們還多一樣。有時候媽媽會跟J搶我的相機,我總是在一旁看著這對母子,心中有點好笑又擔心他們把相機弄壞。
在列城的生活就是這麼簡單,簡單到讓我忘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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